沈清月的丧事，办得极为仓促。

谢家对外宣称，少夫人深夜礼佛，不幸遭遇祝融之灾。

谢景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，三天三夜，不眠不休，不言不语。

他面前摆着的，不再是奏折卷宗，而是那张被他亲手签下的和离书，和那截被烧得漆黑的玉佩。

纸上的墨迹早已干透，却仿佛还带着那***滔天的怒火。

而那怒火，如今尽数化为了噬骨的悔恨，将他反复灼烧。

他一遍遍地回想那天的情形。

她平静的眼神，她说“我也不想要你了”时的决绝，她转身离去时，那如释重负的微笑。

原来，她早就想好了。

她用最惨烈的方式，报复了他的冷漠，报复了所有人的伤害。

他赢了那场争吵，却永远地输掉了她。

丧事期间，柳姨娘穿着一身素服，小心翼翼地端着参汤走进书房。

她试图以未来主母的姿态，来安慰这个看似脆弱的男人。

“侯爷，人死不能复生，您要保重身子。姐姐泉下有知，也不愿看您如此作践自己。”

她说着，试探性地提出：“等过了头七，我想……把我的牌位，移入谢家祠堂……”

她以为，沈清月死了，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谢家新的女主人。

她腹中的孩子，也将成为谢家名正言顺的嫡子。

然而，她话音未落，谢景行猛地抬起头。

那是一双布满血丝，空洞，森寒，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眼睛。

“滚出去。”

他声音嘶哑，命令却不容置喙，“你腹中的孩子，打掉。”

柳姨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侯爷……您说什么？”她腹中的孩子，是她上位的最大***，是她后半生的倚仗！

谢景行看都没看她一眼，只是重复道：“我让你，打掉。”

“我谢景行的嫡子，只能是沈清月所生。”

“你，和你的孩子，都不配。”他的声音冷若冰霜，没有半丝感情。

柳姨娘如遭雷击，浑身冰冷。

她终于明白，这个男人，从未爱过她。

她不过是他用来气走沈清月，或者说，是他用来测试沈清月“贤良”底线的一枚棋子。

如今，棋子失去了作用，甚至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，便可以被轻易地舍弃。

她被赶出了书房。

空无一人的灵堂里，只剩下谢景行一个人。

他对着沈清月那块崭新的牌位，喃喃自语：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么做……”

“我只是……只是不希望家里再像我小时候那样……”

原来，他之所以会选择家世普通、性情温顺的沈清月，甚至在她提出和离时那般暴怒。

是因为他的生母，就是一位争风吃醋、搅得家宅不宁的妾室。

他恨透了那种宅斗和算计。

他要的，是一个安静的、贤良的、永远不会给他惹麻烦的工具人主母。

谢景行以为他给了她尊荣和富贵，她就该安分守己，就该感恩戴德。

却从未想过，这个工具，也是一个会心痛、会心碎、会心死的人。

他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。

然后，再用余生，来品尝这份无尽的悔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