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温暖的灯光，馥郁的食物香气，以及悠扬的钢琴曲，与门外湿冷的雨夜仿佛是兩個世界。

张曦月牵着沈厌的手，在服务生略带诧异但依旧训练有素的目光引导下，走向一个靠窗的安静卡座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掌心那只冰冷的手，从最初的僵硬，到微微的颤抖，再到试图挣脱的力道。他很不适应，不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靠近，更不适应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精致环境。

“别怕，”她微微用力，握紧了他的手，声音轻缓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猫咪，“跟着我就好。”

沈厌抬起头，那双漆黑的眸子飞快地扫过她，又立刻垂下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。

【嗷嗷嗷！牵手成功！进入安全区！】

【厌崽好紧张啊，像个小刺猬。】

【月月好温柔，我要是被这么漂亮又有钱的姐姐牵着手，我直接原地升天！】

【前面的别做梦了，看看周围服务生的眼神，估计在想这美女怎么捡了个小乞丐回来。】

【狗眼看人低！我们厌崽收拾干净绝对是惊天动地大帅哥！】

弹幕依旧活跃，但张曦月已经学会自动过滤那些无用的噪音，只捕捉关键信息。她坦然地接受着四周或明或暗的打量，姿态优雅地落座，然后将菜单推到沈厌面前。

“看看，想吃什么随便点。”她语气自然，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。

沈厌盯着那本皮质菜单，却没有动。他的手指紧张地蜷缩着，指甲缝里还带着难以洗净的污迹，与光洁的菜单表面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
【他是不是不认识字啊？弹幕不是说他被当成药人，可能没受过正常教育？】

【心疼死了，他连菜单都不敢碰。】

【月月快帮帮他！】

张曦月心下了然。她不动声色地拿回菜单，对等候在旁的服务生流畅地报出几个菜名：“清蒸东星斑，黑松露焗龙虾，一品佛跳墙，再配几个清淡的时蔬，嗯…先这些，麻烦快一些。” 点的都是滋补、温和且顶级的菜品。

服务生记下后躬身离开。

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。

沈厌始终低着头，身体绷得笔直，像是在承受什么无形的压力。

张曦月没有急着说话，而是拿起桌上温热的湿毛巾，自然地递到他面前，“先擦擦手，会舒服些。”

他猛地抬头，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。他没有接。

张曦月也不勉强，只是将毛巾放在他手边，然后支着下巴，看向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幕，语气轻松地像是在聊天：“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。待会儿吃完饭，我们得去趟商场。”

沈厌依旧沉默。

她继续自顾自地说，声音柔和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暖意：“给你买几身衣服，从里到外都要换新的。嗯…还得买洗漱用品，剃须刀…对了，你穿多大码的鞋？我目测一下…大概43码？”

她真的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虽然落魄但骨节分明、修长的双脚。

沈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，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。从未有人…从未有人如此自然地，计划着要为他做这些…这些琐碎却又亲密的事情。

【细节控狂喜！月月观察好仔细！】

【从里到外…咳咳…姐姐我可以！】

【他动摇了！他绝对动摇了！冰山开始融化了！】

【这种一点点敲碎他外壳的过程也太带感了吧！】

【报告！反派好感度疑似+1！】

这时，菜品开始陆续送上。精致的摆盘，诱人的香气，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，是致命的诱惑。

沈厌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，但他依旧没有动，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食物，仿佛那是某种陷阱。

“吃吧，趁热。”张曦月将筷子递给他，自己先拿起勺子，舀了一小碗佛跳墙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，用实际行动告诉他，没问题。

或许是她的动作太坦然，或许是食物的香气最终战胜了理智，沈厌终于，极其缓慢地，伸出了手。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迟疑的笨拙，拿起筷子的姿势也有些生疏。

他夹起一块龙虾肉，几乎是囫囵地塞进了嘴里，甚至来不及咀嚼就咽了下去，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，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。

张曦月立刻将手边的温水推过去，“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这些都是你的。”

她的话像是一道赦令，又像是一根轻轻拨动了他心弦的手指。

沈厌端起水杯，大口喝下，顺了气之后，再次拿起筷子。这一次，他的速度依旧很快，却不再那样狼吞虎咽，而是沉默地、专注地，将食物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。他吃得很安静，但那种仿佛要将每一粒米、每一滴汤汁都珍惜地吞下去的劲头，让张曦月看得心里发酸。

【呜呜呜，看哭了，他到底饿了多久。】

【姐姐真好，让他慢慢吃，都是他的。】

【他在努力适应，在学着“正常”地吃饭。】

【这哪是反派，这分明是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流浪狗啊！】

张曦月吃得不多，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他吃，偶尔会帮他夹一些他似乎不好意思去夹的远处的菜。她没有多说一句话，只是用行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：安心吃，有我在。

当他终于放下筷子，桌上几乎所有的食物都被扫荡一空时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，微微喘了口气，然后，又一次陷入了那种紧绷的沉默，甚至不敢抬头看她。

张曦月叫来服务生结账。当她拿出那张黑色的银行卡时，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厌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卡，又立刻低下头，手指无意识地***破旧的裤缝。

【他是不是在自卑？】

【唉，阶级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。】

【没关系厌崽！你以后会比他们都有钱！】

【月月快用爱感化他！】

结完账，张曦月站起身，很自然地再次向他伸出手，“走吧，我们去商场。”

沈厌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、白皙纤巧的手，犹豫了足足好几秒。餐厅明亮的灯光下，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的肮脏与她手的洁净形成的巨大反差。

最终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没有去牵她的手，而是默默地站起身，跟在了她的身后，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。

张曦月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，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，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。戒心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。

她没有强求，只是放慢了脚步，确保他能跟上。

走出餐厅，雨已经小了很多，变成了蒙蒙细雨。商场就在街对面，灯火通明，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晶宫殿。

走进商场，温暖干燥的空气和明亮的光线再次包裹了他们。与餐厅相比，这里的人更多，目光也更直接。沈厌几乎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，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张曦月却仿佛毫无所觉，径直走向一家以简约舒适和高品质著称的男装店。

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：“欢迎光临，小姐需要看些什么？” 她的目光在张曦月和身后的沈厌身上转了一圈，职业素养让她保持了微笑，但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还是被张曦月捕捉到了。

“帮他选几身衣服，从里到外，全都要。”张曦月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，“休闲装、运动装都拿一些，按他的尺码。” 她指了指沈厌。

“好的，请您和这位…先生到这边稍坐。”导购引他们到休息区。

张曦月坐下，对僵立在原地的沈厌招招手，“过来坐，让她们帮你量一下尺寸。”

沈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，眼神里充满了抗拒。被陌生人靠近、测量，这似乎触及了他某个敏感的神经。

【厌崽好像很害怕别人碰他？是试药留下的心理阴影吗？】

【啊啊啊心疼，月月快保护他！】

【导购的眼神让我不舒服，月月怼她！】

张曦月站起身，走到他面前，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圈，隔开了导购探究的视线。她抬头看着他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：“别怕，只是量个尺寸，很快就好。我就在这里，不会走。”

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沈厌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，他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，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几个拿着软尺的导购，最终，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

量体的过程很快，沈厌全程闭着眼睛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，直到导购说完“好了”，他才猛地松了口气，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
张曦月心中疑窦更深，对弹幕提到的“试药”和“浑身是伤”有了更具体的认知。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怜惜，对导购说：“按尺寸，把刚才说的都包起来，挑舒服的材质。”

“好的，小姐您稍等。”

趁着导购去备货的间隙，张曦月又带着沈厌去了旁边的鞋店、内衣店和护肤品店，同样是以最快的速度，扫荡了他所需要的一切必需品。她买东西的风格干脆利落，只看品质和舒适度，价格几乎不看，那种挥金如土却又目标明确的气势，不仅让沈厌看得怔住，连弹幕都啧啧称奇。

【姐姐杀我！这购物风格太帅了！】

【看见没，这就是富婆的快乐！】

【厌崽都看傻眼了，哈哈，估计没见过这么花钱的。】

【他在偷偷看月月！我看到了！那眼神复杂得很！】

【报告！反派好感度持续上升中！】

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几乎将两人淹没，主要是张曦月在拿，沈厌想帮忙，却被她以“你跟着我就好”为由轻轻挡开。

走出最后一家店，张曦月看着身边虽然依旧沉默，但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死寂和充满戒备的少年，满意地笑了笑。

“差不多了，我们回家。”

她口中的“家”字，让沈厌的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了一下。

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，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利落地提着那么多袋子，穿梭在光亮可鉴的商场里，如同一个勇敢的领航员，正将他这艘迷失已久、破败不堪的小船，引向一个未知却温暖的港湾。

他低下头，看着自己身上虽然依旧破旧，但里面已经穿上了她刚刚在内衣店强行让他换上的、柔软干净的新内衣，一种陌生而滚烫的情绪，悄然在冰封的心湖深处滋生、蔓延。